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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杨光:从工程师到投资人,8年扎根一线,投出10只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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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家小机构到硬科技GP黑马,8年如一日扎根在一线,投出了10只独角兽。耀途资本如何逆势募资?又是如何在众多硬科技投资GP中“杀出重围”?

耀途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光表示,“现在投资硬科技相等于开卷考试,无法靠吃老本维持,想要跑赢同行业机构,要求合伙人必须多投入时间研究行业、多见优秀的创始人、多看项目。

宏观环境和市场在不断变化,投资人只有不断地打破固有认知、适应新变化、保持市场敏锐度、才能不断捕捉到好项目。”

近期钛媒体采访了杨光,剖析了基金成立与逆势募资、投资策略与项目Mapping故事、创业以来的得与失。以下为原文,enjoy:



作者|郭虹妘

编辑|陶天宇


2015年,风险投资机构们正在“一窝蜂的”投资互联网商业模式创新项目时,一家投资硬科技的机构逆势创立。

创始人并非传统金融背景出身。他是一名上海交通大学电院电子工程专业毕业的理工男,曾在微软、韩国SK、日本欧姆龙做过数年工程师,2011年本想回国发展,却阴差阳错进入了以色列英飞尼迪成为一名投资经理,主要投资硬科技领域。

在以色列投资期间,目睹了前沿科技为产业带来的变化、科技巨头对科技创新项目的收购,这让他坚信硬科技投资在未来必然会成为主流。

这名理工男就是耀途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光,人如其名般,向阳无畏。

2015年,他与前同事白宗义一同成立了耀途资本,并规划走一条差异化道路:募资上另辟蹊径,向产业资本伸出双手;投资上立足国际化视野,聚焦信息技术,基于系统性研究驱动投资方法论,投资早期有高技术壁垒和清晰应用场景的科技公司,并着重打造产业生态。

“我们低估了创业的难度,2015年开始募资,直到2017年才完成第一只1.8亿的人民币基金和2000万的美元基金募集。”杨光向钛媒体创投家表示。

天色微微亮搭乘早班机,周末频繁出差是杨光工作的日常,创业8年他和白宗义仍旧扎根在一线,与同事们一起下产线,和创始人频繁地交流项目。

在杨光看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固有认知差,想要跑赢同行业机构,合伙人必须多投入时间研究行业、多见优秀的创始人、多看项目,守着“一亩三分地”认知投资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合伙人不花时间就很难判断出准确的投资方向。

这样的投入,意味着投资人对赛道场景、客户需求是否具有深度的认知,也代表了对技术路线的判断、应用场景的理解和决策效率,能否快速抓住离商业化相对较近的科技赛道机会。

从一家小机构到硬科技GP黑马,8年如一日扎根在一线,投出了10只独角兽。耀途资本如何逆势募资?又是如何在众多硬科技投资GP中“杀出重围”?

以下是杨光与钛媒体创投家的对话实录整理:


01

谈基金:逆势募资


钛媒体创投家:2015年出于怎样的思考做了一支硬科技基金?

杨光:当时在(老东家)以色列背景的美元基金参与了很多科技项目的投资,也错过了一些不错的项目,在个人职业成长道路上也遇到了瓶颈。

恰巧,我们在以色列、美国等地看到了一些小的、新成立的垂直赛道的科技基金,就在思考是否有机会出来创业,打造一支新的基金品牌。

在没有市场共识的阶段,去Sale投硬科技能赚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所以第一支基金的募资非常辛苦。

钛媒体创投家:如何募集到的第一支基金?

杨光:边看项目边募资,2015年7月份开始募资,直到2017年才完成第一支1.8亿的人民币基金和2000万的美元基金募集。

最初募资的切入点,是邀请企业家去以色列考察市场,希望他们可以看到除了中国如火如荼的商业模式创新以外,科技创新在海外已经成为主流,创业项目可以被大企业收购或上市,获得不错的回报。

与商学院和券商合作了多期以色列考察,邀请到了很多科技产业相关的企业家、上市公司高管,他们对于技术有认知,能和以色列的创业者深度交流。看到潜在大客户的到来,以色列最优秀的创业者也非常乐意交流,双方建立了初步沟通,未来或许有深度合作机会。

2015年是一个非常好的时间窗口,当时大家对美国比较了解,对以色列相对陌生,我们就带领产业里的人去以色列考察消费电子、汽车自动驾驶、云计算、 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创新机会,他们非常踊跃。

最后,一部分企业成为了我们的LP,一部分企业成为了我们的产业合作伙伴。

钛媒体创投家:据说耀途募资的时候,市场化LP占比很高,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杨光:第一,前期的资源积累。2015年耀途在募资的时候主动接触了很多上市企业、产业资本,大家之间有信任基础,老LP基本会持续跟投资,并介绍新的产业LP。新的LP往往会观察我们一段时间,当看到投资业绩后,才会决定投资。以此往复,慢慢形成稳定的产业LP资源池。

第二,系统化的投资布局策略与产业需求互补。我们在一个高度看好的细分领域往往会系统性地投资10-15家企业。以数据中心为例,在计算领域的RSIC-V CPU、GPU和AI ASIC,在网络和传输领域的网卡芯片、DPU、PCIE/CXL、光DSP、激光器和硅光芯片、在存储领域的存储主控和基础软件等都做了非常完整的投资布局。

与产业资本沟通产业协同的时候,他们往往只对某个细分领域感兴趣,如果在该领域有10家以上的投资组合,产业资本可以在其中选择几家做战略投资,几家做业务合作,这样的方式有利于双方持久关系的建立。如果该领域只投了2~3个项目,且与产业资本的业务关联很弱,双方维系关系的动力就会降低。

目前产业资本、上市公司比较认可我们系统性的投资布局。一方面是国际化的视野为他们带来新的认知,了解到海外技术演进的趋势;另一方面系统性的投资布局,为他们业务的创新带来更多合作的可能性。

钛媒体创投家:研究过其他基金的打法吗?同行谁让你好奇?

杨光:研究过很多,比如Founders Fund的“打法”,创始人Peter Thiel募集的资金部分来源于硅谷最一线的创始人,建立生态赋能圈,链接被投企业与LP建立合作机会,也为LP寻找创新项目。从项目源的角度来讲,LP可以第一时间贡献很多大厂高管离职创业的信息。

我们也参考了这样的运作模式,与上市公司、产业资本建立生态赋能圈,投资机构作为中间桥梁协调各方资源,为硬科技投资组合提供赋能支持,包括客户资源、战略投资等。

由于中美科技投资偏好和市场的差异,我们与Founders Fund又不尽相同。

美国基金偏好投资软件,软件往往并不依赖某一个大客户,需要很多客户付费和复购。国内硬科技投资却不同,搞定一家下游大企业,公司就可以穿越死亡谷。

比如手机芯片创业初期,进入华为、小米、VIVO、OPPO其中一家企业的供应链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汽车激光雷达、毫米波雷达、车规芯片创业初期,进入一家头部车厂获得订单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这类局面一旦打开,未来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性陆续进入其他大客户的供应链。

在中国做硬科技创业,链接生态、大客户赋能更加重要。


02

谈投资:制定找人Mapping


钛媒体创投家:瀚博半导体、壁仞科技、旗芯微、天鹜科技、速石科技等都是交大系企业,参加校友会是一个项目渠道吗?

杨光:参加校友会是很好的拓宽人脉和挖掘项目的渠道,但我们最主要的投资方法论是研究驱动,在投资之前,先研究某一个大赛道的变革型机会,某一项技术未来能否成为主流,然后再在赛道里面做人的mapping。

2019年12月英特尔20亿美金收购的以色列AI芯片企业Habana,是如今少数能够媲美英伟达的AI芯片玩家。Habana成立于2016年,我们在2018年就关注到了Habana,并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做GPU和AI芯片的“牛人”mapping,这些人才就在我们耳熟能详的2-3家大厂里,一旦他们出来创业,我们就第一时间冲上去。

于是,2019年9月投资了瀚博的天使+轮,2020年6月投资了壁仞的PreA轮,恰好他们都有交大校友作为联合创始人。

硬科技投早、投小,首先需要具备前瞻的眼光,领先于同行看到机会;其次是精耕细作、仔仔细细地做人的mapping,知道最人事匹配的团队在哪里,怎样更早地接触到他们。

钛媒体创投家:作为一家年轻的中国基金,如何挖掘到以色列项目Innoviz,并在A轮成功投进?

杨光:Innoviz是做固态激光雷达的公司,主要面向汽车前装市场,当时市场上大部分创业公司在做机械激光雷达,这一类雷达无法进入前装市场,投资Innoviz是因为我们判断车厂前装固态激光雷达将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我们很早就开始关注自动驾驶方向,2017年3月英特尔以153 亿美金收购了全球第一家辅助驾驶和自动驾驶解决方案提供商以色列Mobileye,这笔收购对我触动非常大,让我坚信自动驾驶是一个非常大的赛道。

Mobileye是用芯片分析摄像头拍到的图像和视频实现辅助驾驶,依赖于摄像头传感器,顺着这个方向研究,我们判断除了摄像头,毫米波雷达和激光雷达将在未来作为自动驾驶的传感器。

于是在2017年9月投资了固态激光雷达企业Innoviz,2017年11月投资了以色列3D毫米波雷达企业Vayyar,2019年1月投资了国内4D毫米波雷达企业几何伙伴。

Innoviz的四位联合创始人在MEMS、光电、半导体领域有着丰富的经验,曾就职于 Consumer Physics、英特尔、Anobit(被苹果收购)、bTendo(被意法半导体收购)和 NovelSat 等科技企业。

当得知这个项目时,我们第一时间联系到了他们,做了充分交流,并且愿意协助他们开拓中国市场,引荐国内车厂资源,很快就敲定了投资。后续当他们正式进入中国市场时,我们还引荐了一位ADAS资深从业者担任Innoviz中国GM。

我们投资的以色列公司,看重的是耀途在中国的产业资源,他们希望未来开拓中国市场时,耀途可以成为他们打开中国市场的帮手。

钛媒体创投家:什么类型的创业者更容易成功?

杨光:我觉得各类背景的创业者都有可能成功,有的团队是单一创始人,能力特别强,既管融资又懂技术,还能招聘到优秀的中层帮他分担工作;有的团队是3、4个联合创始人,合作了15年—20年,磨合得很好,非常互补,分工明确;有的团队创始人是科研院所教授出身,自己做首席科学家,找到产业出身的学生做CEO,不同的组合都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也有共性。

首先是拥有足够强的企业家精神,从早期投资人角度看,8—10年的创业周期内一定会遇到行业好和行业差的时候,能够穿越周期的人一定是具有非常强的企业家精神,在公司低谷的时候,以身作则承担更多责任,带领公司穿越低谷。

其次是有前瞻性和执行力,能够为公司制定长期目标,且带领团队坚定而高效地执行下去,这一点也非常重要。

钛媒体创投家:投资谈判有时候更像博弈,您是强势的一方吗?

杨光:视项目情况而定。

如果我们是领投方,谈判时会稍微强势一点,毕竟是公司的第一个机构投资者,也是希望让创始人能更早、更好地适应未来与机构投资者的谈判。

如果是很多投资机构争抢的明星项目,项目是强势的一方,我们不能冒着丢掉项目投资机会的风险太强势。因为确实有过类似的经历,在和创始人讨论条款期间,项目就被其他投资机构抢走了,因为对方的条款比我们更宽松。

但谈判中最重要的,还是要通过和创始人更多的接触去了解他创业的决心、视野和胸怀,毕竟早期投资是一个8—10年的陪伴,需要创始人和投资者之间的充分互信。

钛媒体创投家:在投资这件事情上,您的底线是什么?

杨光:我们很看重股权的分配,创始人要有足够大的格局愿意分享股份,激励最优秀的人才,如果团队中很多关键人才股份过低甚至只拿高薪没有股份,我们一般会Pass。

钛媒体创投家:有一家接触过你们的CVC评价说,你们是一家“深度思考自己战略定位的GP”,您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杨光:感谢这么高的评价。从创业之初我们的定位就是,敢于投得比CVC更早一点,跟CVC同一轮抢项目很难抢得过,投在CVC后面很难赚到大钱(大部分机构都看得懂的项目,估值自然上去了),那就把CVC发展为我们的生态合作伙伴。

当被投企业达到一定里程碑的时候,及时引荐CVC和创业公司沟通,争取战略投资或技术/业务的合作机会。


03 

谈得与失:持续打破固有认知


钛媒体创投家:硬科技投资为什么只扣动一次扳机,讲究「命中率」而非投得多?

杨光:回看数据,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时代投资的命中率并不高,一支基金投资30~50个项目,即使只有1个项目成功了,其他都失败了,成功项目的回报也是100倍,整支基金能实现很优秀的回报。

这种投资方式无法复制到硬科技投资,硬科技领域单个项目的回报有限,最好的项目常见的回报大约是数十倍,所以命中率很关键,如果命中率很低,只有1个成功的项目,那么整支基金很难创造3倍-5倍的回报。

硬科技投资想要投小、投早、投准,是有方法论可循的。比如投资AI芯片、GPU 芯片,最优秀的创业者来自英伟达、 AMD 、华为海思等;投资自动驾驶,最优秀的创业者就在百度、谷歌等;投资车规芯片,最优秀的创业者来自TI、NXP、Maxim等,找到这些最人事匹配的团队,押注他们。

To C的互联网商业模式投资天花板高,值得“补枪”,To B的硬科技投资,投资一个项目3—5年之后发现竞争对手拿到了订单,获得了大客户的认可,才确定之前选错了,竞争对手更强,此时“补枪”投资竞争对手,估值已经很高,市场天花板却没有那么高,能拿到的回报有限,意义不大。

所以,我们不会在一个赛道里投两个完全竞争的项目。

钛媒体创投家:创立基金以来,您为什么一直冲在一线看项目,这件事情对于合伙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光:硬科技投资无法靠吃“老本”维持,需要保持认知的快速迭代。

2021年之前,我们两位合伙人投半导体和AI比较有经验,新能源、智能制造属于认知没那么深的领域,尽管十年前就投过新能源项目,但说实话那会儿过于迷信技术,投得不算好。

2021年下半年再次研究新能源行业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意识到这与我们过去重点投的消费电子、汽车行业类似,当时新能源行业里已经跑出了隆基、通威、宁德时代、比亚迪这类巨头,他们和华米OV一样,非常愿意尝试新技术,所以我们又重新“杀”回新能源赛道做投资,这就是一个不断打破固有认知的过程。

现在投资硬科技基本等于开卷考试,国家划定了赛道,涌入行业的投资机构越来越多,想要跑赢同行业的机构,必须多投入时间研究行业、多见优秀的创始人、多看项目,守着“一亩三分地”认知投资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合伙人不花时间就很难判断出准确的投资方向。

宏观环境和市场在不断变化,投资人只有不断地打破固有认知、适应新变化、保持市场敏锐度、才能不断捕捉到一两亿估值投入,一两百亿估值退出的好项目。

钛媒体创投家:为什么会提到用“反共识”思维投资?

杨光:所谓的“反共识”是指投资的时候赛道或项目不火,共识度不高,投资一两年、两三年后,企业基本面成长不错,并获得了主流投资机构的高度认可。

比如,投资瀚博的时候,云端AI芯片还不是热门赛道,在市场上也找不到对标企业,投资一年半以后,瀚博才拿到快手的战略投资;

投资无线充电伏达的时候,没有一家安卓手机用上无线充电,投资一年多后,伏达研发了比苹果手机快1倍的无线充电芯片,并在小米手机上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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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的应用场景

再比如,去年投资了一家XR芯片公司万有引力,当时很多人在2015年那股VR热之后觉得VR/AR不值得投了,但是我们觉得苹果会是XR领域里的Game Changer,一旦苹果推出新的革命性体验的MR头显,市场很可能就会大爆发,所以我们觉得应该提前布局能解决MR关键技术的XR芯片公司。

今年苹果Vision Pro披露,里面搭载了一颗最核心的自研R1芯片,类似的芯片国内目前只有万有引力可以做。创始团队之前在苹果、 Meta 等公司负责XR研发工作,这样成建制的创始团队在国内非常稀缺。

类似的故事已经发生很多次了,做早期投资不确定性很高,需要通过研究行业趋势、海外趋势,预判某一个赛道在两到三年内有爆发的潜力。

我们比较想追求这样的Deal,这也是我们的差异化。

钛媒体创投家:投资这件事情,最令您兴奋点是什么?

杨光:看到天使轮的早期投资项目逐步成长,走向上市并成为龙头企业。

钛媒体创投家:有错过的项目吗?

杨光:错过很多项目,错过的项目一定会复盘,投资过程中会有很多遗憾,这些遗憾也让我们充分的反思,变得更优秀。

钛媒体创投家:如何形容自己的性格?

杨光:既热情又严谨。对新技术充满好奇心,保持热情,对投资方法论严谨,愿意研究,所以我认为自己很适合做投资工作,并且很享受,这样的性格是我有信心持续做投资的一个因素。

钛媒体创投家:IPO 放缓你们的应对策略是什么?

杨光:被投企业侧,我们会告诉他们做好很长一段时间融不到资的打算,修炼内功,提升造血能力,熬过这一波,就能超越大部分同行。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基金管理侧,既要坚守策略持续捕捉最优秀的创业团队,也要兼顾基金的DPI。

视情况而定,在IPO、并购和老股转让几种退出方式中保持灵活,对于长周期、离上市仍较遥远的创业公司,会在后续轮次中争取老股转让部分退出的机会。